70节选自广袤的中国北方
芦苇的眼泪,像窗外的雪花,纷纷扬扬。
九点钟了,她才从周日慵懒的晨光中醒来。浅蓝色的窗帘不像以前那样活泼温暖。鲁花觉得眼前雾蒙蒙的,她立刻有了一种感觉,这种感觉促使她立刻翻身下床,几步跑到窗前,撩起窗帘——
下雪了,果然。校园是白色的。独立不羁的小杨树,昨天还在枝头飘着几片零散的枯叶,对着深蓝的天空空默默呢喃,却在一夜之间被雪花拔光,毁了萧萧的秋声。它们的每一根枝叶上都覆盖着丰富的雪群,像羊毛一样。从远处看,它像一群美丽纯洁的小天使,唱着圣诞歌,飞向世界。
天地如此和谐。鲁花被她面前纷乱而宁静的雪花所渲染的气氛所感动。她觉得一颗沉重的心正在被自己体内沁人心脾的雪花轻轻托起,她游到了一种清新明亮的状态。然后,她的眼泪闪闪发光,美丽地落下来。
雪越下越大。她穿上鹅黄色的套衫,擦去脸上的泪痕,俯在书桌上一面棕色镜框的圆镜子前,点着鼻子:你这个傻瓜,可怜的小林黛玉。最终,把两个淡淡的笑容,堆成浅浅的酒窝,让她觉得很满足。于是,拉开抽屉,拿出日记本,潦草地写着:
昨晚我在梦里又见到了我父亲。他好像改变了爱好,戒酒了,看起来和蔼多了。他生活在一个古老而遥远的沙漠里,一个没有人和鸟的世界。他摔倒在地上。四面都有很多刺,无限延伸,像一张巨大的网,把他罩在里面。我看到他内心痛苦地挣扎。他伸出棕红色的大手,举过头顶。这双大手突然变得越来越大,手指也变得越来越长,像两棵高耸的红松,伸展着金道的枝干,默默地面向远处的蓝天。
他的手很糟糕。他想抓什么?抓蓝天白云还是抓蓝天?白云是虚幻的,蓝天是虚伪的,因为它总是在太阳的伪装下显得纯净明亮。爸爸,你不必抓他们。
醒醒,下雪了。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。我哭了。是梦境情感的延续,心灵的发现,抑郁的宣泄,还是我们天性中的一种?
心里也是茫然的。嗯嗯,能告诉我吗?
她戴上笔帽,把钢笔塞进了笔筒。她的笔筒是满的,她想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笔。于是,她把它们一个个拔了出来,一会儿就消灭了五个。笔筒松了很多,她的心也松了很多。松了,她仿佛闻到了雪的醇香,闻到了让她神志不清,温暖而迷茫的味道。
妈妈永远是一样的。她的脸是黄昏。她的额头上有两道深棕色的疤痕,好像常年有雪橇压在上面。嗯嗯。她多次爬上自己的身体,用粉红色光滑的舌头舔着伤疤里的灰尘。嗯嗯的眼里噙满了泪水,可是妈妈的眼睛总是雾蒙蒙的,雾后面的眼睛永远不会光彩。但是,嗯嗯,还有天上的星星,它们总是有动人的眼神。
她七岁了,她妈妈告诉她。有一次,雪下得很大,爸爸挑着担子下山。她和她妈妈每天收集柴火。那时候她第一次觉得人的声音比鸟好听,听着妈妈唱的歌会哭会笑。
一朵花开出一座悬崖,
条条大路通四方。
花落在深谷中,
无处可去。
她脸上的黄昏越来越浓。极其方,树还在风雪中。她抽泣着,叹了口气,带她回家。她直到今天才听够那首歌。
爸爸拿起一大堆东西。花布,红头带,这是给她的。和一个小烟花。她知道中国新年就要到了。妈妈,告诉她她七岁了。她不知道什么是七岁,就问妈妈,妈妈回答:“已经长大了。”长大了是什么样子?她无法想象。辫子长出来,我妈就像一只小黑蝴蝶一样戴在头上。爸爸的脸上满是小坑,像洼地,她想象着用小米粒把它们填满。这样爸爸的脸色就不会那么难看了。鲁花习惯了安静和逃避。从她记事起,爸爸妈妈说话就一直很别扭。母亲顺从地哭了,然后眼泪消失了。她不想看到妈妈生爸爸的气。所以,每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她总是紧张的跑开。
“嗯,山外有难。”爸爸说。鲁花正准备离开。听到这里,他忍不住停下来听。
“怎么回事?”娘轻声问。
“抓人游街,厉害。街上到处都是年轻人,有男有女,他们要造反。”
“唉,世界要变了。”娘叹了口气。
空齐不动,之心也不动。她多么想知道山外的事情。娘说再大几岁就送她出山。娘还说山外的人野,不好,怕她受气。她已经离开山区了,这是爸爸告诉她的。两岁的时候,她得了一场病,皮肤发烫。她父亲把她送出大山,治好了她。可惜她不记得了。
山外是什么样的?
爸爸妈妈看到她偷听就沉默了。
爸爸问:“鲁花,你在听什么?”
“听听风声。风刮得这么大,会冻着鼻子吗?”她的眼泪不停地滚动,她试图忍住。
“嗯嗯?”爸爸的麻脸皱皱巴巴的,像个糠菜饺子。
“那只狗。”妈妈很快回答道:“鲁花早就叫它‘嗯’。”
“嗯嗯,什么事?”爸爸的眉毛拧在一起,弯成一条青蛇。鲁花害怕得发抖,小心翼翼地说:
“嗯嗯,就是能工作的意思。”
“哼,什么鬼。”爸爸生气地笑了笑,不再问问题。
哦,啊哈!鲁花跑到户外,风雪立刻迷住了她的眼睛。她边揉边哭。
整个校园都很干净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几个红点。五个女孩在堆雪人。雪人又高又胖,诚实又聪明。其中一个女孩对雪人的鼻子不满意,于是她用自己纤细的双手做了一次整容手术。结果她猜错了对方女生的心思,两人就笑着扭打在一起。另外三个女孩不甘寂寞,加入了战争。一眨眼,雪人就塌了。他们笑着落在雪地上,开成五朵梅花。而天空空,依然无声而有旋律地洒着雪花,屏住呼吸,骄傲地亲吻着她们的睫毛、鼻子、嘴巴和迅速起伏的乳房。鲁花看到写字台上的电子表显示11: 32。她穿上杏色羽绒服,戴上白色羊毛帽,围上白色围巾,戴上白色棉手套,锁上门,匆匆穿过黑暗幽深的走廊,来到校园。
我感觉很好,精神焕发。浩瀚而有灵性的宇宙挂着雪花勾勒的巨幕,轻纱一般轻飘飘。而雪花轻轻摩擦时发出的轻柔声音,填满了这块屏幕的每一个缝隙,让人想起传说中能歌善舞的仙女。芦苇慢慢迈开脚步,好像不忍心打扰有钱的白人。五个堆雪的姑娘见到她,纷纷站起来,互相叫骂,继续堆雪人。鲁花递给他们一个微笑,向校园外走去。走过居民区,走过草地,走下山坡。
就像二十年前,同样的天气,同样的时刻。她坐在一个低矮、杂乱的小房间里,抱着许多难以忍受的孤独和因孤独而生的苦涩渴望在怀里跳来跳去。
黄麻制成的绳子很结实。据说这根绳子是母亲的,现在用来绑柴火。芦苇把绳子系在胸前,坐在火龙前打结。爸爸上山赶孢子,妈妈蹲在灶前用小灰晒熊皮。前天,爸爸打死了一只大黑熊。娘说,这可值不少钱。她不知道钱是什么。
她打了一个结,越打越短,不满意就解开重新打。最后,反复几次后,她在绳子上打了两个结。绳子被分成三段。
“这是早上。”她指着上面一段,自言自语道。
“下午在这里。”她惊奇地发现两个结之间有一根绳子。
“这个长的是晚上的。”说完,她叹了口气,支着下巴,思考着什么。
“鲁花,你用好绳子绑个疙瘩干什么?”
“我在劈太阳。”她看着妈妈,低声说。把熊皮放在火龙上,叹了口气。
康每天晚上都是热的。爸爸点了一盏熊油灯喝酒,叫她赶紧睡觉。顺从地,她脱下衣服,被拖着躺下。爸爸一喝完酒,脸上的肌肉就放松了,坑好像小了很多。当我和妈妈说话时,我的语气温柔多了,像春风舔着残雪融化的土地一样温柔。靠近她,轻轻地拍她。她眯着眼睛,但她从来没有睡着过。她感到熊油灯的黄色火焰在颤动。爸爸身上的酒味像银针一样,让她难受。过了一会儿,爸爸喝完了,“嗯嗯嗯嗯”地清了清鼻子和喉咙,出去大小便回来,吹灭了熊油灯,摸了摸地,走到炕上。晚上窗户有棉窗帘,房间里一片漆黑,什么也看不见。鲁花害怕极了,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黑苍蝇,又小又丑,但是没有人关心她。把我爸妈拉过来,她听到我爸嘴里在尖叫,我妈在慢慢回答。她觉得这一刻我爸我妈很和谐。她希望他们永远这样,虽然她还是害怕。
噼里啪啦,鞭炮齐鸣。门房里煮肉的香味被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取代了。房间里多了一盏熊油灯,两个火苗生机勃勃。她穿上新衣服,系上红绳,看着爸爸妈妈把年夜饭端上松木桌。
她走出了房子。像寒风像驴叫,声音比声音更急,一望无际的森林里回荡着这种刺耳的叫声。天上没有月亮,只有几颗微弱的小星在漆黑的天空中摇摆。嗯嗯。靠在她身边,静静的,像她一样仰望天空,如果你有什么地方。
她看不到山外的路。爸爸每次下山都神不知鬼不觉。每次回来都是悄悄的做。她爬到她家后面的高山上,希望找到一条路。但是,山的另一边还是山,山的另一边还是山。她绝望而孤独,尽管那时她只有七岁。她跪在山顶上,哭得脸白如雪。她习惯了一滴眼泪,于是默默抹去一滴。最后是爸爸把她背了回来。爸爸没有去接她,但脸色狰狞。她再也不敢寻找出山的路了。
“鲁花,你在看什么?进屋吃年夜饭吧。”妈妈,过来叫她。她感觉到娘的手在她冰冷的脸上发烫,心抽搐了一下。
“妈妈,为什么要在冬天过年?”
“冬天悠闲干净。”
“冬天冷啊!”她反唇相讥,蹲下身子,紧紧地抱住她的脖子,咬牙切齿地发出嘶嘶声。
“我妈在家过年不冷。”
迟子建的散文特色
第一,带着感情驾驭全文
作为作家,迟子建也写过很多杂文,所以她非常注重小说中情感的表达。正是因为抒情的流畅,小说的文本结构才更加丰富饱满。正如孙一再强调的:“文学作品传达的是作者对某一具体生活的思想和感情。没有真实、激动的感情,写不出好文章。”迟子建的小说非常注重人物情绪的表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