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联-张国民 论楹联在传统人文中的地位和作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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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术论文|论楹联在传统人文中的地位和作用

原创 八桂联坛 广西楹联学会

2021-07-26 11:55

论楹联在传统人文中的地位和作用

张国民

要:阐述了楹联艺术亦俗亦雅的特征,认为由于雅俗共赏,因而常常为专业学者所忽略,对其意义和价值没有充分的认识和肯定。提出没有准确的文体定位,是研究者忽略楹联的重要因素。指出楹联不是诗词对句的衍化物,不是可有可无的小道和茶余饭后的消遣,而是在传统“诗教”中具有重要地位的艺术形式,是传统文化中具有标志性、符号性作用的特殊的“诗歌”。

关键词:楹联;文体;诗教;人文传统;标志符号

楹联是中国特有的文学形式,有着悠久的历史。楹联又称为对联、楹帖、联语、联文,简为联,俗名对子。自唐五代十国肇始,盛于明清而延传至今,迄今已经有千余年历史。它以和谐对仗的形式、广博丰富的内容、深刻隽永的人文内涵等特点而遍布城乡,是中华传统文化特殊而重要的标志性符号之一,也是中华文明“诗教”传统和诗意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。长期以来,这种小大由之、丰富多变的文艺形式,多被当成小道和茶余饭后的博雅文玩之类,对其在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认识不够。其实,它是传统“诗教”的别一种形式的普及和渗透,对中国人的生活、思想、审美有着重要而深刻的影响,曲折地反映着中华民族多向度的文化价值取向和人文品格。

一、楹联及其艺术特征

作为一种文学艺术样式,楹联有其自身的特点。形式上,楹联因汉语的单音、方块、四声、易于对仗而成形,故比较注重形式上的和谐、工整,讲究格律、对仗。在表现上,楹联肇始于古代文史各体,脱胎于骈赋律诗,恪守诗词之律,博采骈赋之丽,兼收铺叙之广,汲取奏议之雅,可以说各体皆备于我,唯我所用。所以它灵活多变、可长可短,亦俗亦雅,亦庄亦谐,同时又凸显中华诗词之精华,生动凝炼地展现着诗词的别样风貌。在审美上,汉语本身音、形、意结合的特点加之大量使用典故及古今汉语中几乎所有的修辞手法,使楹联发挥了汉语炼字、修辞、造境从而增添情趣和升华境界的无穷魅力。楹联在汉字美学功能外化和欣赏的过程中有着登峰造极的表现,是其他任何文字所无可比拟的。

楹联是亦俗亦雅、雅俗共赏的艺术,也许正因为如此,它确实时常表现为文字游戏、文人雅玩,所以常常为专业学者所忽略,对其意义和价值没有充分的认识与肯定。也可以说没有准确的文体定位,是研究者忽略楹联的重要原因。表面上看,楹联属于文字语言的对称艺术,但从内容上看,楹联不仅突破文字的对称,更蕴含中国人大到宏观宇宙、天下家国,小到进退荣辱、生老病死、花鸟虫鱼的观照认识,它在“能指”和“所指”之间有着广阔的视阈。

因此,楹联不是诗词对句的衍化物,不是可有可无的小道,不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之物,而是在传统人文和传统“诗教”中具有重要地位的艺术形式,是传统文化中具有标志性、符号性作用的特殊的“诗化”文体。一幅好的楹联绝不比一首好诗、一篇好小说、好散文来得轻松,林则徐的“苟利家国生死以,岂因祸福趋避之”,鲁迅的`横眉冷对千夫指,俯首甘为儒子牛'等联语,其深刻的思想和鲜明的形象,使许多同类的小说、戏剧作品相形见绌。它们被几代中国人奉为座右铭,并且“它在提高中国人的精神境界方面所起的巨大作用,使一般的文艺作品不敢望其项背。”[1]

楹联特殊,最最特殊的地方还是书法艺术和诗歌艺术的结合———即通过书写或镌刻之后挂在门、柱、厅堂等地方,位置的特殊,形式的特殊,使它有了点缀环境、美化生活、易于传播等显现于外的功能。与其他文艺作品相比,楹联秀美于外(张贴或镌刻)的特性使其天然地具有更广泛的读者,其作用与影响也天然地持久和广泛。

楹联在中国可以说所在皆是,楹联的种类也林林总总,不可胜数。楹联出现在名山大川,则山水增姿色;出现在宫殿楼阁,则楼宇生光辉;出现在村舍居家,则平添雅趣。它常常是山水名胜的点睛之笔,宫殿庙宇的文苑精华,还可以是个人情志的曲折显现,更可是中华民族集体意识的诗意外化,蕴含着丰富的人文内涵。

楹联出现的位置较多,其分类方法也大致可分为名胜古迹类、节庆婚丧类、家居装饰类、文人雅玩类、工商百业类、宣传广告类、讽喻讥刺类、小说回目类等等。其中,写景状物、明心言志、褒贬讽喻、怀古颂今、庆贺哀悼、文玩雅趣影响较大,内容也更加广博深刻。但无论怎么分类,也离不开楹联的基本特性或者说典型特性。谷方先生说:“楹联的典型性特征,说到底,是楹联把握对象的方式。它既重视抽象思维由表及里、由此及彼的工夫,又重视形象思维的生动性、具体性、形象性。”[2]

如明代的徐霞客题小香山梅花堂楹联:

春随芳草千年艳,人与梅花一样香。

“春草”与“梅花”相对,“千年艳”与“一样香”相对,且从花草开始而超越花草,包含着对高洁的人格和情操的由衷赞美。所以在徐霞客去世后,人们把此联悬在他的故居,后人欣赏此联,当会遥想其人,心生敬仰。

又如杭州西湖岳飞墓前有秦桧夫妇跪姿雕像,旁有一副楹联:

青山有幸埋忠骨,白铁无辜铸佞臣。

词性对仗,平仄相合,意义也正反相对。上联“有幸”“忠骨”表示对民族英雄岳飞的无比敬仰,下比“无辜”“佞臣”表示对奸臣贼子秦桧夫妇的痛恨、鄙视和唾弃。一正一反,正反相承,缺一不可。

楹联实用性强,但不是应用文。而是实用性与艺术性完美结合的特殊诗体。

前文已经说过,没有准确的文体定位,是研究者忽略楹联的重要原因。笔者以为它不仅可以进文学史,而且让优秀的联语与优秀诗歌并列,不仅不会削弱诗歌的地位,还是对诗歌丰富性的重要补充。诗有古今各体变化,视楹联为诗歌的变体和特殊形式也不应该很困难。因此,是该给楹联合适的地位的时候了。

二、楹联在传统人文中的地位

1.楹联是中国诗歌的特殊形式

和词、曲一样,楹联是诗歌,是中国诗歌的特殊形式。它是我们祖先根据汉语的特殊性即方块、单音、具有四声等特点而因势利导创造出的能够整齐对仗的艺术形式,它的常态和诗歌尤其是格律诗有着一脉相承的音韵和句式传统,它的发展和演变也以诗词格律为准绳。

近年来,有人提出楹联是“独特”的艺术形式,意图通过提高其艺术定位而使其得到应有的重视。如谷向阳先生就说:“楹联是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,它以独特的形式,独特的风格,独特的格律,独特的功能自立于文学之林。”[3]

这种提法的初衷无疑是好的。但无论怎样强调它的“独特”,它仍然是诗意盎然,而这些所谓“独特”都能够在诗歌里找到例证。诗词有和谐的韵律、工整的对仗、铿锵的平仄,这些诗词具有的因素它都具有,本质是写景状物、抒情言志的诗之本色。

首先,从楹联的语言构成可以看出它是在诗词的文学形式上进一步提炼、升华和演变而成。对联文字精炼、意蕴深长、韵律严谨,常以巧妙的构思、精简的文辞、和谐的音律、深邃的意境而呈现诗歌之精神,成为诗词的特殊形式。其次,楹联虽然可长可短,但却总是以它特殊的形式表现——总是成对地出现,而不像诗歌那样在长短和句数上都有相对的自由。一副好的楹联常常是一首绝句或律诗的警句,一首好的律诗必定具有两联好的楹联,(律诗的对句称作联),诗与联有天然的不可割裂的血脉关系。至于长联,则是它的发展和演变了,但其诗意的本质没有改变也不可能改变。再者,楹联的内容也是诗的,“诗者,志之所之也,在心为志,发言为诗”(《毛诗序》),几乎所有的古代诗论,都可以用来说明楹联的创作与欣赏。

2.楹联是传统“诗教”的特殊形式

书卷放置在书阁,不开卷不受益,而楹联在形式上常常是装饰性的,它所处的位置也是人们经常光顾的亭台楼阁、宫殿庙宇、厅堂门廊,于是赏玩、研读就是人们面对楹联时的常态了。这就使得楹联就有了多重功用:“1.认识的作用。2.育人的作用。3.审美作用。4.交流的作用。”[4]

但这些作用显然太表面、太笼统,没有看到在楹联文化大氛围浸染中的“诗教”影响。楹联其实和诗一样是“可以兴,可以观,可以群,可以怨”的。如明代洪应明的一副对子:“宠辱不惊、闲看庭前花开花落,去留无意、漫随天边云卷云舒。”反映了一种豁达从容的人生态度;林则徐少年时和先生的对句“海到尽头天作岸,山登绝顶我为峰。”就是“兴”;推而广之,“三山半落青天外,二水中分白鹭洲”的景致之观、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的社会之观都是“观”;“这征税那征税除却菩萨都征税,英自由美自由只有国人不自由”这首民国时期的文殊院菩萨联就是“怨”;抗战时期郭沫若在湖北当阳玉泉寺写过一联:“太平世界,尽被鬼子踏碎;不法二门,惟有抗战到底”,读此联,则感愤之余实生抗战决心,这就是“群”。总之,中国的名胜古迹和厅堂庙宇,中国的居家园林都不能没有楹联的存在,而在欣赏楹联的过程中,传统文化的浓浓诗意就如源头活水般流进我们的心田。

3.楹联是传统人文的标志性符号之一

楹联与自然景观相结合,会增添景观的人文色彩。《红楼梦》(点击可直接跳转)第十七回中,贾琏来找贾政商量大观园题匾额对联的事,贾政说:“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。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,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,大约亦必不肯妄拟,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,偌大景致,若干亭榭,无字标题,也觉寥落无趣,任有花柳山水,也断不能生色。”可见,楹联与景观的关系极为密切,是风景名胜的点睛之笔。就是居家,只要是中国特色的厅堂,若无中堂对楹联,必显得意趣皆无。无论俭朴生活还是雅致生活,无论豪奢生活还是贫寒生活,它都能点缀、提炼并恰到好处地反映。再看《红楼梦》(点击可直接跳转)第五回:

宝玉抬头看见一幅画贴在上面,画的人物固好,其故事乃是《燃藜图》,也不看系何人所画,心中便有些不快。又有一幅对联,写的是: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。及看了这两句,纵然室宇精美,铺陈华丽,亦断断不肯在这里了,忙说:“快出去!快出去!”秦氏听了笑道:“这里还不好,可往那里去呢?不然往我屋里去吧。”……刚至房门,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。宝玉觉得眼饧骨软,连说“好香!”入房向壁上看时,有唐伯虎画的《海棠春睡图》,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,其联云:嫩寒锁梦因春冷,芳气笼人是酒香。……宝玉含笑连说:“这里好!”秦氏笑道:“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。”

这段描写是“楹联标志风格”的绝好论据。事实上无论“清淡似晋人足矣,浊酒以汉书下之”还是“龙潭倒影十三峰,潜龙在天,飞龙在地;玉水纵横半里许,墨玉为体,苍玉为神。”(郭沫若题云南丽江玉龙山得月楼联)都是风格。布封“风格即人”,刘熙载“诗品出于人品”等论述用在楹联上,亦是切当之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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